一等奖

敬畏生命
从另外一个角度读《死亡如此多情》

    也许是工作原因，近年来心理变得有点阴暗，凡事都愿意往另外一个角度思考问题。
    读完《死亡如此多情》一书，作为一个非临床医生的“伪医务工作者”，对“生死”的理解也许没有那么的深刻，但书中一段话却让我反复咀嚼。
    “医学本质上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试验科学，有很多时候，它是经验的甚至是先验的。所以，他永远有再考虑和再斟酌的必要和余地。而且，医疗行为的主体（简单地说是所有医疗从业者）和对象（简单地说是所有患者）都是完全不同、能力有限的人群，所以医疗临床有时甚至会常常“出错”。虽然我们得承认，对于病人来说，医学或者医生的任何错误都可能导致不幸。但是，除了法律和各种规章制度可以追究的之外，这种错误却真有不可避免和必须承受的一面。
    在这种时候，当一个好医生、好病人和好家属才显得尤其重要。因为惟其如此，医学才有发展的可能和进步的希望。”
    参加工作以来，印象中最深刻的一句话是：“发生这种情况，对医学来说也许是一个冰冷的概率，对患者来说却是100％”。这是几年前一次普通的医患纠纷处理过程中，一位患者家属所述。从那以后，适当的时候，我也会用这句话来劝慰其他对医疗过程和医疗后果存疑的患者或患者家属。
    是啊，一边是百分之几甚至千分或万分之几的概率，另外一边却是百分之百的后果加上情感上的难以接受！天然的对立加上诸多其他因素，导致医患关系的话题在中华大地上甚嚣尘上、经久不息。
    直接的后果是，我的同事，很少有愿意自家子女从事医疗行业；据互联网统计，近八成医务人员不愿让子女从医。茶余饭后，玩笑之中，朋友们担忧着：当我们老了的时候，有医可就吗？
    是玩笑，也有那么一丝凄凉！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子呢？难道医生和患者，不应该是同一战壕里天然的战友吗？难道我们步入医学学府时，“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的神圣誓言，已跟不上时代发展了吗？难道这个最应受人尊重的职业，在物欲横流下已成明日黄花？
    医生、医疗行业、医患之间，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如此局面？
    多年来，我们从医务人员自身开始，到社会环境，甚至从宣传、舆论、患者等等，多方面多层次寻找原因；我们从医疗行业自身做起，再多方寻求法制健全、呼吁社会关注，一点一点探索道路，希望能将医患关系回归到正常的轨道。
    成效可见！
    间断翻完《死亡如此多情》这本书，书中满满的都是正能量，医患关系和谐到从业近十年、接触过太多负能量的我，开始有点腹诽，直到读到上面引用的那段话，幡然醒悟。
    每一段故事，都有一个好医生，一个好患者和好家属。
    或者说，如果将书中的医务人员、患者及家属做一个归类的话，这是一个具备人文精神、尊重自然规律、敬畏生命、客观面对生老病死的人群。
    敬畏生命，是一种古老而又永恒的思想。孟子曾言“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不愧于天，是对天地神明的敬畏，不怍于人，应该也是对生命的一种敬畏吧。弘一法师在圆寂前，再三叮嘱弟子把他的遗体装龛时，在龛的四个脚下各垫上一个碗，碗中装水，以免蚂蚁虫子爬上遗体后在火化时被无辜烧死，这是对生命有着深彻的怜悯与敬畏！而近代医学中，已经实行的临终关怀和有识之士一直在呼吁的安乐死，又何尝不是我们已经重新意识到，对生命应当常怀敬畏之心！
    人生祸福旦夕，生老病死本是人生常态。当不可预测的事情来临时，能否坦然面对，能否平等交流，能否维持一个基本的、正常的医患关系，也许，区别就在当事者是否具备足够的人文精神，是否对生命存有敬畏之心了。
    早年听家里长辈说起一事，老家某地，民风彪悍且愚昧，家人如有重病或临死前，常拨120送至医院，待死亡后寻由吵闹以获赔偿。后来，在医患纠纷处理过程中，我时常会想起这件事。也许对他们来说，生命只是必须的，而不是需要敬畏的，某种意义上说，“生命”只不过是讨要“说法”的一个筹码而已。虽然法律和社会规则赋予了医疗鉴定、诉讼等多种救济渠道，但正是由于他们对生命及法律缺乏敬畏之心，从而通常愿意选择非正常的渠道来满足他们的诉求，并以此向乡邻亲朋证明自己对亲人的重视。近年来法律的不断完善，会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他们开始非自发地遵守法律及社会规则，但缺乏对生命的敬畏，仍然是破坏医患关系的一道裂缝。
    而《死亡如此多情》一书中，我之所以对本文开头引用的那一段话印象很深，除了文字本身的客观、不偏颇以外，那段话之前的医疗故事也是重要原因之一。文中所诉白血病患者，虽然死亡属于疾病自然转归，但死亡前一天用药后出现严重喘憋直至临终。文中匿名的当事医生也说：“无法否定喘憋和用药的关系”，但患者本人及家属并没有像我们通常见到的一样，在这上面作过多的纠缠和责怪，而是表现出对医疗过程的理解和体谅，这是极为难得的。也许，他们无法从专业的角度体会，在临床治疗中虽然医生已经再三考虑反复斟酌，但仍可能存在各种不可预知因素及不确定性风险。但是，他们能保持对生命的敬畏、对科学的理解、对疾病转归的认知。这，就是难得的好医生、好患者和好家属。
    敬畏，也是珍惜。具体到医患关系来说，社会环境较几年前已有明显的改善，法律法规也有长足的完善，医疗环境、医患关系正在一步步好转，但仍然希望有一天，我、你、他，所有人，都能对生命常怀敬畏之心，做一个好医生，做一个好患者，做一个好家属，以平常心面对病魔，以宽容心处置矛盾，让医生与患者的关系，重新回到同一阵地。
    这也许是一个非常长的时期才能达到的目标。
    我，愿意为之而努力！